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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窗外,冬雪一直在下。
虽然空中的雪花不绵密,稀稀散散的,但经过持续不断十几个小时的积累,楼下的街道,停放的车辆,还是积聚了厚薄不一的雪。
楼前远方海湾那边的唯一建筑,据说是目前最奢华的酒店,淹没在雪花青灰色的晨雾里,只有模糊的轮廓。
冬日的冬雨,末日的狂欢。
但总觉着缺少什么,在今晨里,寻来了答案,哦,是一场雪。
自小生活在冬季雪花飘飘的东北,冬雪,就是自己生命组成部份,装满了过往的记忆。
那时,没有第一场雪的深刻记忆,也没有最后一场雪的惆怅与忧伤。因为,冬雪就如同每天的日出日落,一日三餐,自然而至。
瑟瑟的秋风里,满世界是在夏季耗尽了绿色的干干的衰草。就连河水,也因冷凉而没了洗衣人、浮游的鸭子和高扬着脖颈的鹅,只有澄净而寂寥的河水,独自流淌。
当南飞的大雁,在深秋高远的天空,时而一字型,时而人字形,变换着队形追逐着飞翔的时候,自己的目光总是默默追随着,直至雁阵消失在遥远的天际。
此时,心里会有莫名的失落与向往。
南方,有多远?
远远的南方,是怎么样的世界?
冷的深秋,迷失的季节。
天冷了,冬天就要来了。
在某个清晨,听见屋外早起做饭的母亲,在出去抱生火柴回屋的时候,在门口跺脚,并自言自语,下雪了,好大啊。
听到此话,就会下意识地将本已捂得严实的被子,再收紧。
外屋开门关门的声音就此密集起来,同时伴着木柴放在地上闷闷的响声,火炉的盖子互相碰撞的金属叮当声,间或有母亲的咳嗽声。
那是母亲在生炉火,闲了大半年的炉子,在木柴初次点燃时冒出些许黑灰的烟气,会沿着并不密实的门缝飘进屋内,微微刺鼻。而屋外的母亲,抢得更厉害些。
燃烧一冬的炉火就此点燃。
下雪了,炉火升起了。红红的炉火,温暖一冬。
封河了,数九了。整个大地进入冰封季。
沿河边而生的柳条,没有了夏天随风摇曳的身姿,外皮由浓绿变得酱紫,密实地包裹着自己,僵直而立。
在迅疾的北方吹拂下,河面存不下任何雪,冷冽的太阳光下,冰封的河面闪亮光洁。放寒假的男孩子们,肆无忌惮的滑着自制的冰爬犁,抽打着陀螺,这里是他们玩耍的天堂。那时的父亲们手巧如鲁班,能制作出各种在冰面上,在雪地上玩耍的玩具。
母亲和邻家的大娘婶子们会在忙碌的空闲说着家长里短,常常夹杂说:哦,一九了,二九了……然后会感慨着日子过得真是快,自家孩子的个头上串更是快。
“俺家二小子去年穿着还长的裤子,今年成了吊腿裤了。”
“哎呀,就是啊,俺们家小红去年新买的鞋子,去年冬天穿着的时候,垫着厚厚的棉垫子,还大一母指,今年脚都伸不进去了。”
闲聊的母亲们,有自家孩子长大长高欣喜,也有为添置新衣服鞋子的钱的出处的难愁。
而年少的自己和伙伴们在外疯跑着的时候,偶尔会响亮着齐声说,一九二九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走,五九六九沿河看柳,七九河开,八九雁来,九九加一九,耕牛遍地走。
不关心米缸的粮食,不担心御寒的衣物,不操心明天的早饭。关心的是冰封的河面是否光滑,河边的杨柳是否冒出了嫩芽。
数着数着,就到了年关。
细看河边的柳条,酱紫色的外皮下,错落着生出鼓鼓的芽孢,用手轻轻捻一下,鲜嫩鹅黄色的“毛毛狗”渐次呈现,开放在寒冷冬季。
生活情趣丰富的人家,会在采些柳枝,插在装满水的酒瓶里,随着忙年的节奏,抽芽,开出毛毛虫样的花,满屋句子的年味。
腊八的杂粮粥,冬至的吉祥饺子,送灶王爷上天的二十三的辞灶。
母亲说对灶王爷可得好点儿,因为他是到天庭的玉皇大帝哪儿汇报咱家的一年的情况。二十三的一清早,母亲在做完一家人的早饭后,充满仪式感地虔诚凝重地往锅灶里扔几块糖,甜甜灶王爷的嘴,好让他在玉皇大帝哪儿美言几句。
锅灶的炭火还红红的,滋滋的焦糖味,弥漫在请谅的冬晨,引领着忙碌一年的人们,忙年迎年。
期盼着,祈愿者,静待门前河边杨柳变春风。
记忆着往昔,反昼着过往。一路阳光灿烂,一路风雨阴霾,最后沉淀的,都是安然温暖的记忆。
窗外的冬天,是雪后的阳关灿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