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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不会喝普洱。不但不会,连喝似乎也不敢。大概是山东人于饮食上的洁癖所致,总觉得滇黔山路上为马骡汗血所发酵的二三四五十年的陈茶,内中定是魑魅魍魉,什么杂质都有了。我这样生于海陬僻壤,未经满汉全席酱染的肠胃,喝那样的东西,如幸赖祖宗的庇佑不得瘴疠,大概也免不了拉稀。
后来听说普洱风靡台湾日韩。盖前朝崩陷的时候,云南的大族随国府播迁,普洱也流转到台湾。虽然山河易色,家国罹殇,然而时光荏苒,那一团七子的普洱,竟在海的那边,飘出一缕沁人的馨香。
在济南实习的时候,同去的同事去云南出差,回来捎来一饼普洱。在一个窗外飘雪的深夜,同事说,咱尝尝普洱茶吧。我一听来了兴趣,因恐惧而保守至今的对普洱的陌生,今天就要来个破处的花烛之夜吧。于是赶紧掰了几块捻成细末,放进玻璃杯里,用热水冲了。
细碎的褐色的茶末,以一种饱含野性的悸动和张狂,于氲蔼的水汽所设的帷幕里,跳一曲南蛮舞蹈。这是水牛角发出的低沉的哀号,有孟获和祝融夫人的凤林竹中的喃喃私语。红褐色的汤汁伴着他们的小狐舞步,泼辣的浸侵。
我丝丝地吹气,小心嘬一口。
然而,普洱却不能随便喝。若是随便乱来,可是要糟蹋好东西的。非是挟泰山以邀北海,乃是为长者折枝,我非黑泽明,懂不得他的电影。喝茶也是这个道理。好的普洱,需得有好的茶器来配,所谓四美具二难并,再加上淡泊平和的心境,方得一窥内中真味。
正所谓一张方桌,三两知己,上好紫砂壶泡一壶普洱,浅尝酌饮,正能细细体味普洱之美味。
我们的族谱上写着,我们的姓氏,是大明洪武年间从山西迁徙而来,为中国御倭寇而守东藩。至今已在山东繁衍了将近七百年。
七百年的忧伤的梦。
我嘬一口红褐的汤汁。从此再不喝普洱。